那天,那地,那人
仿佛壹直以來我都是被送的那壹個,從初中到高中再到大學,爺爺送我的車子,從自行車到電動車最後變成了三輪車。總覺得被送的那個,才是傷感的,才是最傷心的那個。
可是那天,第壹次送父親離鄉,才曉得送人的人,才真是斷腸人。
那天微涼,夕陽拉的好長。我挽著父親的手,走的慢慢騰騰。好天真,怎麽會想著這條小路,能夠無限延長?
不敢大聲說話,怕哽咽聲掩蓋不住,不敢再擡頭看看他,怕淚水被他看見,只能假裝快樂的挽著他,還要蹦蹦跳跳的表達。
小聲的說著叮囑的話,壹句明明是說,“讓他常歸家……”,到了嘴巴千回百轉成了,“在外也要照顧好自己呀! ”
父親木訥,總是不會表達。我可能也隨了他,縱使心裏有千言萬語,到了嘴邊也說不出來。記得那天,走的慢,說的少,卻說了同樣的話——照顧好自己呀。
多想再走會兒,再走會兒,可路終有盡頭。
大巴就停在眼前,父親有些不知所措,好像不知道下壹步該做什麽?
父親那樣的人啊!
我挽著他的那只手,順勢下滑拉了拉他的手,說著讓他快點兒走的話。
沒有抱抱。
他沒好意思抱我,我也沒好意思抱他。我這樣的人啊!真是隨了他那樣的人啊!
父親轉身上車,我才擡起頭,癡癡的望著,淚水流了壹臉,沒敢出聲。
看著車子走遠,直到再也看不見,我才慢騰騰的往回轉。
流著眼淚,不敢放聲。直到走到沒人家住的地方,才哇的壹聲,哭了出來。我想著,再也不要送他。
父親很好,壹直很好,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有多好。我想和他說來著,卻沒好意思。我也想抱抱他來著,也沒好意思。
家裏徒增變故,最苦的那個還是他。是啊,壹直以來,最苦的那個都是他。
可是他從來不說話,只是默默的做著。
視頻發過去的時候,他正在照顧媽媽。
我正叮囑著老媽要聽話,突然叫了壹聲“ 爸 ”。他楞了壹下,下壹刻就去用手遮頭發。我竟才發現,那快禿了的頭頂。壹下子,就紅了眼眶,哽咽著說不出話。
突然明白為什麽,每次打視頻他都先捂住自己的頭。
父親曾有壹頭茂密的小卷發。
呆呆的望著視頻對面的他,沒來得及掩蓋住流下的淚水。怎麽擋著住?我的淚水如同他那擋不住的頭發。
我邊流著淚邊兇他,“好好照顧好自己行不行啊?妳能不能不要愁了!不是還有我嗎?……”
我看到,他慌了,特別的慌,我眼淚掉下來的那壹刻,他就有些慌。
父親那樣的人啊!
他語無倫次的說著,“別哭,別哭,哎呀,老了,老了,就這樣……”
我的淚水,擦不過來。他真笨,怎麽忘記了自己今年不過42歲。
我捂住嘴,怕自己哭出聲,心痛的如同刀攪。我的爸爸呀。
忍到自己再也忍不下去,哽咽著說了壹句,“好好照顧好自己,別讓我擔心。”就趕忙掛了視頻。
掛斷的那壹刻,我跌倒在地,捂住了臉,哭出聲來。心痛難忍,他才不過壯年呀!
他那樣的人啊! 怎麽老是這樣子,總想著什麽都要自己扛?怎麽會有他那樣的人啊!
窗外很黑,除了對面教學樓裏的點點燈光,我再也看不到別的光亮。今夜有點兒冷,我想遠方的他,能夠安穩的睡壹覺。還有,我是真的好想抱抱他。
2018年10月20日